五
几天后,伊斯特万主动找到我,想和我单独谈谈阿妮达和刘杰的事。那天他好象大病初愈一样,满脸疲惫地坐在我面前,说希望我能给他点面子,把刘杰辞掉,同时他也不让阿妮达再来上班了。我理解他的心情,也答应了他的要求。问起他和阿妮达的未来,他口气坚定地说:“离,一定要离!我绝对忍受不了女人给我戴绿帽子的行为,以前和我前妻离婚,也因如此。”
“能不离还是不离的好。”我劝慰道,“还是那句话,你也给她戴绿帽子了,也不全是人家的错。”
“开文,你怎么这么糊涂,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?”停顿了一下,他又说:“我只能给别人戴绿帽子,但绝不允许别人给我戴帽子。”
“你,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。拿破仑都被别人戴过绿帽子,你难道比拿破仑还厉害?你要想别人怎么对待你,最好你先怎么对待别人,’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,这点小道理你应该知道的。一个家庭是要用爱心来维护的,心走了,爱也就没了。假如你回去不住在前妻那里,假如你抽空给阿妮达来个电话,来封信……”
“好了,好了,别说了。” 伊斯特万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,说:“开文,我不想和你争论。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朋友,最好把刘杰开掉,其它的等以后再说。”
“好吧,一会儿我就找刘杰谈。”
送走了伊斯特万,我就找到了刘杰。我将伊斯特万的意思和我的想法告诉了他。刘杰很体谅我的难处,他明确表态说他喜欢阿妮达,但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错误,为了不使我为难,他同意辞去这里的工作,然后回国,离开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。
刘杰离开了我,不过他没有回国,不久他在布达佩斯开始了另一段传奇,这段传奇在匈牙利华人社会里曾引起了一阵轰动,不过这已是另外的一个故事了。
伊斯特万说他要离婚,但很久也没见他离,因为在他取得匈牙利永久居留权之前,他需要阿妮达。一年后,因着和阿妮达的婚姻,他终于如愿以偿,成为了匈牙利的永久居民,从此他对阿妮达的脾气就变得更不耐烦了,他几乎限制阿妮达同任何男人的接触,同时只要阿妮达有一点不合心意的地方,他就会指着阿妮达的鼻子暴躁的吼叫起来:“婊子!你不知道你是个婊子吗?!”每到这时阿妮达就变得哑口无声,默默地低下了自己的头。
一天阿妮达给我打电话,希望和我谈谈她和伊斯特万的事。坦率地说,对他们之间无休止的吵闹我已经厌烦了,我想这次阿妮达不外乎又要让我劝伊斯特万不要离婚。我想推脱,但碍于情面,还是答应了阿妮达的要求。谁知当阿妮达到来的时候,却讲出了一番令我目瞪口呆的话来,她说:“开文,伊斯特万已经和一个女人跑了,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。我想你们是兄弟,你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,请你转告他,让他回来和我离婚吧。”
“什么?伊斯特万和一个女人跑了?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”
阿妮达惊讶地看着我,“你们是兄弟,难道他没和你说?”
“请原谅,我真的不知道。他怎么会这样?”
见我好像真的什么不知道,阿妮达就笑了,说:“现在才请我原谅,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?”
我一愣: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“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。伊斯特万回家就住在他前妻那里,你却告诉我他住在他妹妹那里。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,差点想杀了你,是你害得我在伊斯特万这个伪君子面前无辜地做了两年的婊子。”
我大惊:“这是谁和你说的?”
“刘杰!你感到意外吧?” 阿妮达瞪着那蓝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,极力想看透我内心的反应。
“不过,请你这个伊斯特万的好兄弟不要怪罪刘杰,他也是刚刚才告诉我的。这次我来就是想对你说,我已经不想再被伊斯特万利用了,也不想再让那个虚伪的男人来侮辱我了。伊斯特万常常对我说你们中国人把婚姻当成一座围城,进去的总想出来。开始我还不明白,围城就是自己的家啊,有什么不好,为什么不珍惜呢?现在我明白了,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家,他需要的是身份,他需要的是不停地更换女人。我要当着他的面告诉他,我已经不爱他了,我爱刘杰,我要和他离婚,我要让他滚出这个围城,我要和刘杰重建一个新的围城。同时我和刘杰还要回到你这里来工作,希望你不要为了一个假兄弟而抛弃了一个真兄弟。”
阿妮达的口气说得是那么坚决,几乎不给我表达任何意见的余地。见我大张着嘴不说话,她就接着说:“伊斯特万那个伪君子的气我已经受够了,从今以后,我要扬头吐眉做人了。”
“是扬眉吐气。”我纠正道,“你,不,我说刘杰,他同意娶你吗?”
阿妮达肯定地点了点头,说:“刘杰才是个男人,一个敢作敢为的男人!”
“既然这样,那我祝福你们。关于以前的事,我向你道歉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道歉,你也没有做错什么。开文,在你们中国人眼里,我可能是个贱女人,但我敢诚实地说,我不是个婊子,我是个人,是个女人,而且还是个好女人。伊斯特万,他才是一个婊子,一个男婊子!一个阿拉特(畜生)!” 阿妮达越说越激动,她的手开始挥舞了起来,仿佛要把对伊斯特万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全要释放出来。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,只有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。待阿妮达情绪稳定后,我才开口道:“阿妮达,请冷静一下。我问你几个问题,可以吗?”
阿妮达捋了一下头发坐了下来,说:“不好意思,刚才我太激动了。你要问伊斯特万和那个女人的问题吧?”
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,我心想。
“我想知道伊斯特万又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?”
“一个比我还年轻的。他一直就喜欢年轻的女人,他常说年轻就是漂亮,这你是知道的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说:“和我当初一样,也是被骗来教匈语的。”
“你是怎么发现他有女人的呢?”
“这还用发现?她每天都到我家里来教他匈语。我不同意那个女人到我们家来,他就跑到那个女人家去。”她伤心地哭了。
“然后你就去找刘杰了?”
“是的。”
“然后刘杰就告诉你一切了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伊斯特万是怎么认识那个女人的,你知道吗?”
“听那女人说,一天她在路旁看两只狗在交配,伊斯特万见后就走过去问她那两只狗在干什么?……”
在听阿妮达诉说的时候,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犹太智者的话来:日光之下并无新事,已有的事后必再有,已行的事后必再行……